近日,我们接到内线电话,需要接诊一位多次在我院就诊的老病号。可能是习以为常,电话里平静的口吻,说得就像是一次旅行。
在家属的指引下,救护车一颠一晃地拐进了一个狭窄的过道,穿过长着青苔的土墙巷道,我很快见到了患者。不算整洁的院子,老爷子瘦骨嶙峋,躺在那个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清洗过的被褥上,有气无力地呼吸着氧气。
这是一位“老朋友”了,我大概了解他的病史:多次交替出现脑梗塞与脑出血,多脏器功能衰竭。这次见面,老爷子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。经过这一系列查体以及我多年的经验判断,他这次凶多吉少。我告诉家属:需要住重症监护室。
老太太一听要去监护室,显得有些迟疑。嘴里不断地嘟囔着:“上次就是去了重症监护室,我们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,还花了不少钱……”“这样吧,等去了医院,让上次的管床大夫评估后再说。”我提议道。老太太同意并点点头,拎着大包小包的锅碗瓢盆、毛巾牙刷、馒头饮料等装上了车。那阵势,真的像极了旅行。
到了医院,管床大夫查看了患者后表示,老先生病情很重,需要住监护室。“能不能不去?我们想自己照顾他。”老太太试图争取。“不行,病情危重,必须住监护室。”管床大夫坚持。家属无奈,最后老爷子还是住进了监护室。
我明白一家人的难言之隐。对于农村家庭而言,生病最关心的先是费用,其后才是治疗。而住院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,更何况是重症监护室。且老爷子的病情也已经到了终末期,即便不惜代价,也随时可能会离开;但若不送医救治,家人又良心难安……
实际上,遇到这种情况,为难的不仅仅是患者家属。对于终末期的患者而言,他们需要的也许不再是更高级的救治,而是家人的陪伴,让自己在临终前,与家人体面的告别。然而,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,医生都不能冒险将危重患者放在普通病房交给家属照看。因此,很多患者都是在各种管路和抢救的手段下挣扎残喘,直至抢救无效死去……千金散尽,却无缘临终的关怀和亲人最后的相伴,这是他们的痛,也是医生的无奈。
人类的文明,在无数个小小的个人行为之下不断地被创造和刷新着。在医疗的道路上,无论是医生、患者还是家属,都应该有这样的认知:生与死的结局固然重要,但生与死之间的过程和感受更为珍贵。生命本有始终,我们尊重、更敬畏自然规律,只是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,把治疗变成无痛的照护,给照护增添久违的温柔,这,才是临终治疗的意义。
(供稿:巩义分中心9号急救站 齐俊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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